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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龙章 不堪风波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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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明仁殿里安静无比。秋日微风袭袭,吹入殿中,荡起明黄纱帐。帐角掀动如层层叠叠的池水,一泓泛波。太阳金黄的晨光透过碧纱窗,静静投注于当庭人座间,留下一堂温柔。

    然而殿中宫人却似感受不到眼前安逸一般,一个个都屏气凝神,眼观鼻,鼻观心,把身形缩在原地,不敢舒一口大气。

    饶是如此,赵祯的目光依旧定定落在他问话的人身上。他撑案而立,好整以暇等她回答。

    舒窈站在凤座旁的玉阶上,面色不变。平平静静与他对视。

    他比她高出许多,即使她现在华盖下,也依旧不减他步步紧逼的气势——他与印象中那个温柔温润的小郎君天差地别。经年不见,她送九连环的那个小家伙儿已经成长至此。可以对着她以势压人,故意刁难了。

    “劳太子殿下挂念。”

    答话时,舒窈轻咬了咬下唇,借着裙衫绣带的遮掩,她微微踮起脚,似不肯轻易认输般与赵祯平视着,一字字清楚说道:“臣女丁忧之人,不敢忧甚毁哀。在金城一切不过是安守本分罢了。”

    舒窈神色淡淡,回得轻描淡写,接得礼节周全,仿佛是完全不懂他对她的针对与怒意一般。

    她用当年赵祯当年劝慰她的说辞,将赵祯堵得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倒是一番伶牙俐齿。

    赵祯瞪了她一眼,果然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,几年不见,她狡辩功夫越发见长了。

    赵祯脸色难看,袖手一拂,袍间环珮香囊傾撞,引了一声玉振。

    舒窈歪歪头,望着他不解发问:“太子殿下,何故动怒?”

    赵祯抿唇一言不发地盯视她,见她一脸无辜,满目茫然的样子不由火上心口。

    “孤因何动怒与卿何干?”

    他回得咄咄,言语间对她的抵触不喜已浮于浅表,不屑遮掩。

    身为太子,他自幼学得是驭人御下的帝王心术,练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功夫。如今遇见她,这气度这涵养竟都消弭不见。他只想呛她,驳她,让她低头俯就,看她哑口无言,好似唯有如此才能报复她当年所为,才能彰显他太子尊严。

    一声不友好的诘问,果真让舒窈沉默噤声。她看了眼赵祯,低下头,敛眉顺目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这般作态并没有让太子顺遂丝毫,赵祯在发觉自己行为幼稚后,恼羞不已,脸色泛红,转身就踏往殿门。

    “太子何往?”

    刘娥不动声色在一旁观看多时。此时见他面容变幻,急于拔足,才声音清洌开口问人。

    她想留住这孩子多待一刻。虽然她不知太子因何对郭家这小丫头厌烦不耐。然而,以她和郭氏盟约论,东宫的儿女婚姻自然也是被他们核算之中的事。眼前这两个孩子,即便现在别扭,将来终究也得顺应安排,低身俯就。他们之中,谁也逃不掉。

    现下,她容他们相处也不过是为他们以后着想。毕竟此生相对,并肩相携,早一日熟悉彼此,也能早一日多些自然。

    不过,令刘娥困惑的是这两个孩子之间明显不愉的气氛。

    刘娥依稀记得,很久之前,她欲彻查九连环之事。那时太子一力回护这郭家丫头,至始至终不曾将他所受堕志玩好现于人前。

    那会儿的他即便自己被这小姑娘惹得气恼郁闷,也从没做过告状刁难的事。

    可是,如今是怎么了?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,让太子对郭家小娘子态度反常,极其抵触。

    听刘娥发问,赵祯转回身,态度恭谨地对上首刘娥行了一礼,答话郑重无比:“回母后的话,儿子今日还要在资善堂听众臣卿议政,就先行告退。”

    有军国要事在身,刘后自然也不能强留。看着身侧波澜不惊的小姑娘,又看看明显情绪起伏的儿子,刘娥不由摇摇头,冲眼前的赵祯摆摆手,算是对他放行。

    赵祯见此,退后两步,脚跟一转,头也不回离开了明仁殿。

    舒窈望了下他的背影,微垂着眼眸,在心底暗暗苦笑:唉,看来当年那事她办得确实让太子记忆犹深。也是,他是天潢贵胄,万人敬供的储君,长那么大,平生两次栽跟头都是在她这里,他不恼她才怪。只是看她母亲和皇后的意思?皇后娘娘不倒,恐怕这辈子他们俩注定要捆绑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想想真是可笑,他们初见时,她咬他一口,都能化敌为友,凑在一处自在聊天。到现在,故人重逢,站在皇后寝宫的明仁殿里,两人间气氛居然连陌生人都不如。瞧瞧刚才,那一问一答,分明针尖麦芒,最后结果也是他被她的话激得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舒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,微微侧身,有些烦躁地望向明仁殿外。恰看到赵祯从窗棂下经过,他似有所感应,将目光有意无意向殿内瞄了一眼,正与舒窈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视线接触,两人皆是一愣。舒窈颔颔首,安之若素。赵祯转头,视舒窈为无物般举步离开,向资善堂方向而去。

    少年心思难猜,这别扭表现,让舒窈看着都不由头疼。她攥拳在袖中,咬咬牙,暗自道:也罢。反正今儿就今儿了。都走到了这一步,左右她都是要跟他脱不开关系了。赵祯现在不是嫌她吗?没关系,她有的是时间化解这道嫌弃心结。当年,她能从陌生人与他发展成两小无猜的朋友,现在自然也能从被漠视者转换成让他看在眼里的别样人儿。

    不就是不着痕迹追求个太子爷吗?她敢为!

    这番决议定下,舒窈并没有展露丝毫痕迹。在夏氏跟刘皇后又闲话了不少以后,刘皇后终于看看天时,似意犹未尽般放母女二人出宫了。

    只是出宫告辞前,刘娥看着舒窈,面带微笑,语中颇含深意交代了夏氏一句:“你这二娘子甚得本宫喜欢。若是得空,你就带着她常来本宫这里坐坐。”

    夏氏欠身颔首,诺诺低头,应下了皇后的要求。

    这次被宣入宫看似艰难重重,步步机心,然而它的效果也非常显著。在郭府众人为了起复时四处活动时,宫中不久便派内侍传来了郭府诸人起复的圣旨。

    大伯父郭守璘官复原职,诸位兄长官复原职。郭家一门重新回到朝堂,独独舒窈的父亲被遗忘一样,没人提及。

    这是怎么一回事?

    郭府众人暗自揣摩着上位者此举有何深意。为何官家与皇后安排了所有人,偏偏将郭家二房当家人落下?

    然而,就像舒窈的父亲被故意冷落的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样。朝廷之中,微妙局势随着郭氏众人的起复被打破平衡,丁谓与寇准之间似乎陷入新一轮的拉锯之争。这一次,故事并未重演,丁谓身后有摄政皇后撑腰,朝廷有遍布六部的党羽,连皇帝身边都有内侍雷允恭为他铺好卖乖。郭氏起复,顺理成章加入的也是皇后的阵营。

    局面一边见倒。

    寇准眼见佞臣奸患环窥朝纲,己方势力步步退却,终于忍不住夤夜入宫,与真宗皇帝再议太子监国事。

    两朝元老,叩地伏惟。

    面对自己一手抚上龙椅的真宗,老相国涕泪俱下。一声声,一句句,说得言出肺腑,语出真心。

    他在为大宋江山痛心疾首,眼见权柄旁落,他怎可能不心浮气躁?

    当年太宗亲手将他送上辅国之位,要他相君理政。十几年来,寇准兢兢业业,丝毫不敢松懈,唯恐辜负重托。如今他更是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,把一身孤傲拼却,将朝廷利害剥茧抽丝,一一展露在官家面前。

    “官家,太子监国乃是国是。陛下若再做推脱,恐怕朝廷之中,臣心不稳。”

    “丁谓、钱惟演之流,文奸佞人,只会鼓唇鼓噪,并非实干之人。陛下可用他们遣怀助兴,却切不可允他们与太子接近。”

    “大宋基业,锦绣江山。陛下百年之后,将悉数交于太子手中。太子储君监国,所用之人,非德才兼备者不可予之近前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老臣拳拳之心,非为一己之私。还望陛下三思啊。”

    时至此刻,寇准也已顾不得婉言讽谏。在真宗开口之前,他以花甲之龄跪在地上,脊背刚直,却苦口婆心。

    崇政殿中,残烛燃烧。

    窝坐在龙榻上的真宗头疼不已地蹙着眉,身侧寇准的话伴着嗡嗡的耳鸣,让他难以集中精神。

    他思索了好一会儿,才揣摩着寇准言语中道理昭然,井井有条。

    “朕准了。寇爱卿,明日一早,你就着人拟诏吧。”

    真宗手撑着额头,耐着浑身不适,对寇准答复。

    寇准大喜,长身跪地赞讼:“陛下圣明。”

    真宗无力地摆摆手,未置可否,只交代了一句:“此时事关重大,寇卿,切勿走漏风声。”

    寇准欣然应允,掸袖起身,从崇政殿告辞离去。连夜找人,托付杨亿将密议起草稿拟。

    杨亿刀笔斐然,文章锦绣。身为时下“西昆诗派”的魁首,杨亿将一封草诏连夜拟好,

    洋洋洒洒数百言,溢美之中,锋芒暗藏。

    这封草诏被杨亿亲自派人送往寇准府邸,寇准过目赞誉后,诸事妥当,只欠陛下一玺。

    这印玺都不必特意找寻陛下,只等到大朝会时,将此圣旨呈上,大印一落,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诵读出来。那么太子监国,刘后放权就已成定局之事。丁谓之流便是想翻身也不再可能。

    然而,智者千虑必有一失。杯中物自古便是秘密仇。宦海沉浮大半生的寇准,没有栽在政敌的手里,没有倒在的外寇的面前,却轻而易举地被杜康琼浆所败。

    酒后失言者不计其数,寇准亦是凡夫俗子。在他以为大势将定,提前庆功时,无意之言已不知何时落入了丁谓眼线的耳中。

    次日朝会,诏书尚未用玺,丁谓反击的便戛然而至。参知政事一封奏疏直达天听,丁谓言辞凿凿,控寇准将辅政相权私相授受,弹劾中书门下省矫拟圣旨,妄揣上意。寇准一干亲信无一人幸免,统统被丁谓朋党弹劾一遍。

    难得出来主持朝会的真宗,此时在心里如何感想?这些已不在诸臣子思虑范围内。大宋朝堂上像市坊的菜市场一样,吵吵嚷嚷,争论不休。素日里一个个衣冠周正的卿臣们,此时此刻也与贩夫走卒无异,为博一丝胜利,个个巧舌如簧,舌灿莲花。

    真宗扶着昏昏欲睡的脑袋,强打精神,看一眼身侧的太子,哑声说道:“看到了吗?祯儿,这就是你将来要接手的江山卿臣。”

    赵祯蹙着修眉,清俊脸上尽是担忧。他看看父皇,又瞧瞧龙椅玉阶下兀自不休的朝臣,终于以国是为重,不解问道:“父皇,为何不制止他们?”

    真宗拍拍赵祯肩头:“不是父皇不想,而是不能。你看,眼下他们两拨人在底下争着,总比拧成一股绳与父皇争要强。党争不可怕,可怕的是你不会规束,放任自流,那最后恐怕只能为祸江山了。”

    身体病衰至此,真宗已根本没有回转余地。他在与老天爷争分夺秒,不肯放过身边一时一事,将平生帝王心得系数教导给他的太子。

    赵祯立在龙椅旁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这番朝臣的纷争搅扰最终以真宗不耐烦的挥手制止告终。丁谓与其耳目终于扳回一城。寇准被真宗罢相,贬为太子少傅,封莱国公。荣养之职,有闲有钱,却再无实权。

    或许,到这里便是真宗对这位从龙有功的老臣最大的惩处。

    然而,心欲静,事不宁。

    寇准罢相后,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变故发生。

    就在崇政殿内,就在真宗皇帝倚重信任的心腹内侍里,就在被太宗收养自幼服侍官家,与官家一同长大的周怀政身上,出了一场让官家惊痛不已的叛变密谋。

    而这场密谋叛变的发动者,竟是与他朝夕相对,让他信任有加的大内第一宣诏使,它的参与者亦是皇城兵马司的两位将军:杨怀吉,杨崇勋。